维克多的家乡

从北京飞往莫斯科的航班起飞时，我突然想起了维克多。

50多年前，当我走进中学时，中苏关系还不错。俄文老师给我们每个同学都分发了一封苏联小朋友的信，让我们与他们通信交流。我手中的信，是一个叫维克多的男孩写的。信已经由我们的老师翻译成了中文，因为我们还看不懂俄文，连回信也需要老师帮忙译成俄文才行。然而，不久中苏关系恶化了，和苏联小朋友的联系也中断了。

“如果这次能见到维克多该有多好，他大概也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了！”我默默在想，不知不觉已经飞越了中俄边境。

列宁还在吗？

我们到达莫斯科后，要求导游首先安排去拜谒列宁墓。听说，有人曾经要求把列宁遗体土葬，但遭到了反对。对此，普京说道：“我反对这样做。许多人把自己的生活与列宁联系在一起，安葬列宁意味着他们虚度了生命。”（摘自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冷战图志》，下同）

（列宁墓）

在列宁墓内，我看到列宁静卧在聚光灯下，一只手展开着，另一只手握拳。据导游讲，他握拳的这只手，由于受伤而失去了部分功能。有人说，列宁墓里的遗体只是蜡像而已。不过导游说，他的遗体仍然是真身，只是出于保护的原因，在表面涂上了一层蜡，看上去过于光亮了。

我这里有一幅来自前苏联的图片，也许可以真实地展示出列宁去世时的遗容。

原来斯大林的遗体也存放在列宁墓内，后来被安葬在列宁墓后的红墙角下，与其他国家要人的墓地并列着；不同的是，斯大林的雕像是白色的。

（白色的斯大林雕像）

对于斯大林，普京也说过一段话：“毋庸置疑，斯大林是独裁者。但问题在于，正是在他的领导下苏联才取得了伟大卫国战争的胜利。这一胜利在很大程度上与他的名字相关联。忽视这一现实是愚蠢的。”

在导游的建议下，我们又驱车一小时，来到了距离莫斯科40公里的高尔克村。列宁在负伤之后直至去世，就居住在这里。

（列宁故居）

这里原来是一座贵族的庄园，后来被征用了。我曾经看过一本描写列宁如何工作和学习的书，说列宁的书房和办公室里，到处堆着书籍和文件，看起来很乱，但他拒绝家里人为他收拾。因为在列宁看来，这些书籍和资料都放在了最容易找到的地方。今天，当我走进了他的书房、办公室和卧室，那里已经成为了博物馆的展厅，有些过于整洁了。

在列宁的故居里，讲解员是一位老太太。她的表情凝重，流露出对列宁的怀念和尊敬。她们大概知道中国人也尊敬列宁，特意向我们推荐列宁故居的画册，一套仅要5卢布（合一元人民币，等于白送）。上图就是其中的一张，质量很好。

忘记过去了吗？

在来到俄罗斯之前，我一直有个问题：他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历史呢？

当我们的汽车经过城市或农村，到处可以看到战胜法西斯侵略者的纪念碑或烈士墓。即使在偏僻的高尔克村，也有这样的一座。

（二战烈士纪念碑）

莫斯科的地铁是有名的，它不仅像一座艺术宫殿，而且在战争期间被用来防空，成为对敌斗争的堡垒。在地铁的墙壁上，用彩色的石料绘制出许多壁画，内容大都是歌颂苏联卫国战争的胜利和经济成就的。

（地铁壁画）

在新圣女公墓里，更是集中安葬了许多战斗英雄、将军、科学家、艺术家，以及包括卓娅和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在内的杰出人物。

（奥斯特洛夫斯基墓地）

在莫斯科街头，到处竖立着列宁的雕像。人们把其中一座称为“列宁要打车”，既亲切、又有些调侃。

（列宁雕像）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无论在莫斯科还是彼得堡，我都看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雕像，竖立在广场等公共场所。这在我们国内，却极为少见。我不禁在问：马克思怎么还留在俄罗斯不肯走呢？

（马克思在莫斯科）

五十岁以上的中国人，大概还记得苏联电影的片头，总会出现一尊男女工农高举镰斧头的雕像。而他们至今还站在莫斯科的大街上呢！

（工农联盟雕塑）

看来，历史的丰碑和记忆是挥之不去的。正像普京所说的：“难道除了斯大林的集中营和镇压以外，在苏联时期我国所拥有的一切就不值得我们回忆吗？我们把杜纳耶夫斯基、肖洛霍夫、萧斯塔尼科夫、科罗廖夫和宇航领域的成就置于何地？我们把宇航员尤里. 加加林的飞行置于何地？1945年春天的伟大胜利又该怎么解释？”

十月革命否定了吗？

有一种说法认为：俄国十月革命是不符合历史潮流的，而中国人“走俄国人的路”更是错误的。我不是专门学习历史的，自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过，我在这次旅游中，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家都知道俄国的“十月革命”，但不一定了解“二月革命”。1917年2月，在俄国发生了“二月革命”，推翻了罗曼诺夫王朝三百年的封建统治，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被赶下了台。列宁所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虽然参加了这次革命，但并没有取得政权，而是由资产阶级的“临时政府”掌握了国家机器。所以，“二月革命”属于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八个月之后所爆发的“十月革命”，才使列宁的党夺取了政权。

然而，中国推翻末代皇帝的辛亥革命却要比俄国的“二月革命”还要早六年的时间。不过，当时还没有出现“中国共产党”，因此辛亥革命无疑是资产阶级领导的民主革命。有趣的是，当年孙中山却对列宁的革命十分向往，提出了“联俄”的口号。

从“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仅仅过了八个月；从“辛亥革命”到新中国成立，却经历了38年。然而，中俄两国的近代史却具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一切都离不开阿芙乐尔巡洋舰的那声炮响！

（阿芙乐尔巡洋舰）

列宁的革命，推开的是彼得堡冬宫的铁门；毛泽东的革命，推开的是南京总统府的大门。

（“十月革命”冲破了冬宫的铁门）

无论是列宁的革命，还是毛泽东的革命，都是伴随着资产阶级推翻封建王朝的革命而展开的。因此，它们都具有历史的必然性。与西方国家不同的是，中俄两国的资产阶级都比较软弱，因此为共产党人的革命提前爆发，创造了条件。对于这一点，马克思和恩格斯，也都没有料到。

苏联初期的经济成就是巨大的，并为后来的卫国战争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出了历史性贡献。

今天，阿芙乐尔巡洋舰还在向游客述说着那段历史，它似乎在告诉人们：历史之所以耐人寻味，正是因为它富有戏剧性！在下一个百年里，谁知道俄国人和中国人又会做出什么令世界惊叹的事情来呢？

维克多过的怎样？

来俄罗斯之前看了一些资料，有的说苏联解体后人民的生活很艰难，有的说还过得去。到底俄罗斯人的生活如何呢？每个来访者心里都会有这个问号。

我仅仅通过莫斯科和彼得堡的中国留学生（导游）的介绍，了解到一些情况，同时也对那里的市场做了一些考察。

我在小超市里看到，那里的圆白菜大的要50卢布一个（合10元人民币），一个土豆要30卢布（合6元人民币）。可见他们的副食价格要比我们高一、两倍。

那里“麦当劳”快餐是最便宜、也是最受欢迎的，价格也要比北京的高一些（大概贵20%—30%）。

（麦当劳价目表）

不过，他们的电器价格和中国差不多，说不定还是中国制造的。

（普通手机2000卢布一台，合人民币400多元）

据导游介绍，莫斯科是收入最高的地方，人均月收入为1500美元左右。北京去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是多少呢？据说已经达到了每年3万元人民币，相当于年收入5000美元，月收入为400美元，仅为莫斯科的四分之一。这样看来，莫斯科的高收入和高物价与北京的低收入、低物价相比较，实际消费水平是差不多的。

且慢，还需要看看北京人的“三大难”，是否在莫斯科也存在？什么是“三大难”？就是住房、看病和孩子上学。

在苏联解体之前，住房几乎是免费的。解体之后，居民的原有住房都低价或无偿转让给了个人，这与我们的情况差不多。不过，俄罗斯的土地资源丰富，城里人可以到郊区购买宅基地，自己建房（土地也属私人所有），这是我们无法比拟的。当然，今天外来的居民（如留学生）再去莫斯科买房或租房，价格就贵了。据说租一套一居室，每月的租金要1000美元，比北京还高一倍！但当地的老居民，没有这个负担。

（莫斯科郊区的私人别墅）

再说看病，俄罗斯至今还实行免费医疗制度。不过动手术开刀，还是要排队的。据说他们也开始出现了花钱“加塞儿”的现象，如果你想不排队，可以付费提前看病。

至于孩子上学，俄罗斯实行的是11年义务教育，孩子免费读到高中毕业。他们的人口少，孩子更少，所以教育资源完全能满足需要，不存在我们的“上学难”、“入托难”问题。

（俄罗斯鼓励多生孩子）

为我们当导游的几个中国留学生，只凭着公证过的高中毕业证书，就来俄罗斯上大学了，费用也不太贵（学费和食宿费，每年7000美元就可以了）。我看国内的家长，可以考虑让孩子来俄罗斯读大学，随着中俄合作关系的发展，就业的领域将会不断拓展的。

（莫斯科大学）

还有些条件是我们无法相比的，那就是俄罗斯丰富的能源、水源、森林、土地和矿产资源。据说，俄罗斯的居民至今也不用为水、电、天然气和汽油发愁——价格低廉，取之不尽。这与我国缺水、缺电、缺油的状况比较，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还听说，像维克多这样的老人日子过的很艰苦，退休金很低。尤其是在苏联解体时退休的老人，如果按照老标准领取养老金，就吃亏了（所以许多老人退休后还在工作）。不过，现在莫斯科最低生活费每月至少有4000多卢布（合1000人民币），还是比北京的最低生活保障水平（500元）高的（扣除物价因素后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在养育子女方面的负担要比我们少得多，他们生的孩子越多，补贴也越多，而且看病不花钱）。

要说什么是俄罗斯的“老大难”？其实是人口问题。与中国的情况相反，我们的人口在不断膨胀，而他们的人口在减少（预计2050年将从目前的1.4亿减少到一亿以下）。我们的男性比女性多1500万，而他们的男性比女性少1500万！所以我就和“驴友”们调侃：这就好办了，让1500万个中国“光棍儿”来俄罗斯相亲，再生出几千万个孩子，问题不就解决了？

听说，为了解决人口问题，杜马议会正在讨论是否把结婚年龄下调到16岁。还听说，那里的青少年十四、五岁就开始谈恋爱了。

（一对新人在接受人们的祝福）

我想，维克多的孙子、孙女可能有一大群了吧？如果真的见了面，我这个“压岁钱”就不够给的了！

中俄能和好吗？

问这个问题，也许有些多余。导游说，中俄现在确定了“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而且把“熊瞎子岛”的一半归还中国，解决了边界争议，可以说进入了两国关系的最好时期。

当然，也有人说，西伯利亚原来是我们中国的，他们应该还给我们！不过，这个老账要算起来，就复杂了。我查阅了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的《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在秦汉时期，中国北部的边界仅仅是划到了呼和浩特至沈阳的长城一线，长城以北并不属于中国。到了盛唐，中国的东北疆域才刚刚到达了黑龙江两岸。1240年，俄罗斯的大片疆域才被蒙古人占领，并统治了240年之久。而蒙古人改国号为大元是在1271年，它对中国的百年统治，既晚于、同时也短于其对俄罗斯的占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古罗斯人和长城以南的汉族人，都曾受到过蒙古人的殖民统治。如果把当年统治俄罗斯的蒙古金帐汗国也称为是“中国”人，那么勉强可以说西伯利亚曾经是“中国”的（可能今天的外蒙人还不同意呢）。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把建立元朝的忽必烈称为是“俄罗斯”人，是否可以讲长江以南曾经也是俄罗斯的呢？我看，还是不要去翻那本老账了吧。

我们从俄罗斯回国不久，在北京召开了“上合组织”首脑会议。普京在会上提出，要推进俄罗斯在军事、旅游和远东地区与中国及中国东北地区的合作。军事和旅游合作，比较容易理解，什么是“远东地区与中国东北地区的合作”呢？陪同我们的导游曾经在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农村“插过队”，她陪同中国东北的农民到那里帮助当地的集体农庄收土豆，干了半年的时间（导游说，俄罗斯还存在集体所有制的农庄，只不过他们的收成不再卖给国家，而是卖给中间商）。据说去西伯利亚干活、经商的中国人不少，解决了远东地区缺少人力、技术和资金的问题。这大概就是普京的意思吧？

中俄两国有各自的优势，俄罗斯有丰富的资源，而中国的人力、财力雄厚，两国可以实现优势互补和双赢。

普京说：“用意识形态的方式搞经济，导致我国远远地落后于发达国家”。在这方面，中俄两国都有教训。也许在战争年代，“战时共产主义”是需要的，它有利于调动一切资源来应付战争。但是在和平环境下，不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不开展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就必然会落后。

依我看，俄罗斯像是一位高龄的产妇，不得不采用“剖腹产”（或者叫“休克疗法”）；而中国则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改革开放”如同是自然分娩。她们都生下了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市场经济”。

但愿两国都能够走出“意识形态”的阴影和阵痛，吸取教训，学会当“市场经济”的母亲，在新的基础上携手前行。

（夕阳下的莫斯科）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依然是迷人的。当我听到巴扬琴弹起这首乐曲时，不由自主地唱出了它的俄文歌词，以此来回应俄罗斯朋友对我们的热情接待。

再见了，维克多！虽然我们没有能够见面，但是我看到了你的家乡依然美丽，俄罗斯大地上仍然是阳光普照，充满了希望。

在北京，我等待你的到来！

201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