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喜马拉雅山那边》前言)
——《后附照片与画作》
虽然,打从童年时代学第一本地理教科书时起,就知道我国西南边疆有一条著名的喜马拉雅山脉,喜马拉雅山那边有三个小国,其中一个长条形的国家叫尼泊尔,但对于喜马拉雅山那边的尼泊尔是怎样一个国家却知之甚少,总感觉是那么遥远而神秘。后来,对于尼泊尔的了解逐渐多起来,但最终留在脑子里的,除了尼泊尔的国王是马亨德拉和后来的比兰德拉,其余的基本上还是一片空白。及至知道将有可能去尼泊尔干一任军事外交工作后,想尽快了解和熟悉尼泊尔各方面情况的欲望才一下子膨胀起来。于是,到处寻找相关书籍、报刊、文章和资料。可惜的是,所及范围,关于尼泊尔的书报资料实在是少之又少,即便有之,也是简而又简。在我饥不择食地读过所能获得的相关文字后,原本对于尼泊尔怀有的那种遥远而神秘的感觉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重了。于是我就想,如果我真地去了尼泊尔,回国后一定要写一本有关尼泊尔的书。如今,三年多以前的这个想法就要实现。当在电脑上敲完近20万的文字,又从四五千张照片里选出370余幅作为本书配图后,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又有些着急。我愿意这本书能够尽早些与大家见面,这不仅因为尼泊尔是我们的一个友好近邻,我们需要对喜马拉雅山那边的这个“山国”有更多了解,也因为尼泊尔已经成为我国公民免签出境游的目的地国之一,越来越多的国人对这个神秘的友邦产生出浓厚的兴趣。我很高兴能成为一个向导,因此不揣浅陋地把我在尼泊尔的所见、所闻、所问与所思记录下来,告诉人们。但愿读者朋友能和我一起飞在尼泊尔的天空、走上加德满都的街头、越过苍苍莽莽的密林,去揭开这个古老而神秘王国的面纱。
本来,我的业余主要是从事国画创作,写作和摄影乃业余中的业余。在我离京赴尼之前,许多朋友和同事都劝我并相信我一定会多画些尼泊尔风情回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不远万里将纸、墨、笔、色和画毡带到曼谷,再转机带到加德满都。我曾想,如果这一刀宣纸的一半能够变成作品,那就是个大丰收。但是,当我离任回国前打包时,那些笔、墨、纸、色还是依然故我地躺在柜子里。在尼期间,我竟没画一张画,这几乎成了我30年业余美术创作生涯中最长的一段空白!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高粱不收收黄豆”,伴我登机、转机、与我形影不离地一起回到北京的是提回了满满一箱足有30来斤重的照片、底片和书稿资料。
在我赴任前的尼泊尔,局势稳定,民风淳朴,都说那里事情不会太多,还说那里风光旖旎,气候宜人,是个非常适宜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在我初到尼泊尔的一段日子里,工作和生活的确都比较悠然。但是,在我刚刚熟悉和适应了新的工作与新的环境时,晴空风云起,先是发生了震惊世界的王室惨案,继而反政府势力的武装暴力活动加剧,最终导致了尼泊尔皇家军队的介入,内战开始。虽然战斗还没有打到首都,但加德满都也不再是一方“世外桃源”。在尼泊尔国内安全局势持续紧张、诸事萦怀的情况下,我的心里产生不出作画的情绪,再加上斯时斯地在时间和条件上也受到许多限制,因此我始终没能画出一笔。但是,每次外出,无论是在市内还是远足外地,尼泊尔秀美的山川、友善的人民、多元的文化、古老的习俗,又常常使我目受冲击、心受震撼、情受感动。我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我采取了一个最直接、最快捷的记录方式:照相。为此,不惜重金购置了佳能顶级专业相机。初时的想法不过是为将来的国画创作积累素材,后来居然又想在按下快门时加上些艺术的成分。于是,就有了着实让我和妻子头疼了好一阵子不知该如何带回的一百四、五十卷的底片和照片;于是,也就有了后来在加德满都举办的“张建明艺术展”中被尼泊尔报纸称之为“令大多数尼泊尔人惊叹的尼泊尔风光”的一组摄影作品。与此同时,我也开始了对尼泊尔方方面面情况的了解与积累。那30 来斤的一箱照片与资料,我不敢托运,一定要亲手提回。因为那份沉重,既是它自身的重量,也是我在胜利完成本职工作之外的另一份收获。
军事外交工作领域里的著名作家曹彭龄将军是我的兄长,也是好友。我们常交流创作心得。他在给我的信中一再嘱咐我:“如有可能,不妨多记,多画,多拍,多搜集相关的方方面面的资料。”除了“多画”我没付诸行动外,其余几项倒是尽力做了。尽管如此,回国后整理成书时还是常常感到捉襟见肘。不管是初到尼泊尔时还是离尼回国后,我都时不时地觉得尼泊尔本身其实就是一本书:开本不大却内容丰富;我们熟视封面却很少翻阅。我对尼泊尔的观察与了解其实就是对陌生而多彩的尼泊尔的解读。我很想把我的读书笔记能够尽量详细、尽量准确地告诉读者,但还是由于有多方面的原因与限制,不足之处在所难免,敬希方家指正。
在尼泊尔工作期间,我得到了许多尼泊尔朋友的帮助。我很感谢他们。他们的音容笑貌都记在了我的心里。我喜欢尼泊尔。我诊视源远流长的中尼睦邻友好关系。我的这本小书,也算是我献给中尼友谊之桥的一块砖石罢。
在我最后成书的数月中,许多画友一再询问书稿的进展,并好心地催促:还是快些离开电脑桌动笔画起来吧!的确,丹青荒疏的时间够长了,是该重新拿起那支蘸墨点彩的画笔了。在本书付梓后,我将通过另一种艺术形式来继续表达我对尼泊尔王国的解读。有心的读者朋友说不定会在美术园地里又遇上我同您交流。
打从知道我有这部书稿的初稿起,中国工人出版社的编室主任郝宏丽女士就鼓励我尽快写出来,并提出了许多好的建议,最终使拙作顺利出版,在此一并致谢。
张建明
2003年12月1日夜于北京
飞越尼泊尔
(《喜马拉雅山那边》之一)
这架直升机是“松鼠”还是“云雀”,我不 知道,也没有多问,反正很小:除机头有两名驾驶员外,机舱内仅有两两相对的4个座位。我们3个人坐下后,刚好剩下一个座位可以放下我们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是2002年6月中旬的一天,我们从加德满都起飞,飞往西南方向尼泊尔西南边境重镇尼泊尔甘吉,这里与尼印边界不到10公里,然后再飞到沙利扬县。第二天,我们又从加德满都起飞,飞往西北方向尼泊尔北部与我国西藏相邻的廓尔喀县。两天之中,相当于完成了尼泊尔中西部的斜向穿越。
这次飞越,是一次愉快的飞越。
小飞机就像一只大蜻蜓,掠过加德满都河谷,转眼就进了山区。由于飞机太小,身置机舱中凭窗外望,蓝天就在眼前,白云就在身旁,群山就在脚下,风声就在耳边,那感觉,就像自己长了翅膀在空中飞翔一般。
当时,尼泊尔雨季刚刚开始,云很多,也很低。虽然直升机飞得不高,但也常常是穿云而行。飞在云中,雾迷机窗,满目弥漫着乳白色的神秘。云开处,蓝天格外高远,一朵朵大大小小的流云如团团飞絮,在身边缓缓飘荡,是那样洁白、那样轻柔,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扯下一把。偶尔,也遇到大雨,雨点打在头顶的螺旋桨和机舱顶上,砰砰作响。穿行在茫茫雨中,就像拨开不尽的水帘。雨停处,回首望去,一道彩虹悬在身后,仿佛我们刚刚从那虹桥下飞过。
无云无雨时,脚下就是山、山、山……连绵不断。尼泊尔境内的山,除北部高寒地带外,大都有绿色植被。我们两天的飞行,好像没有看到无树的秃山,眼前迎来的,皆为郁郁葱葱的青山,一座连着一座,形状不同,面貌各异,却都一样的雄伟、壮阔和高大。凝目下望:树密处,一片苍绿,不见山地;林疏时,一棵棵高树清晰可辨;山上的路,高低蜿蜒,宛若一条条白色的锦带;山涧中的河流,纵横逶迤,忽明忽暗;镶在路边和河岸的,是一层层的梯田和一座座房舍。
尼泊尔人喜欢散居,除主要城镇外,少有聚居的能够形成一定规模的村庄。他们大多愿意与自己的田产长相斯守。这就形成了一块田地就有一幢主人房屋的格局。不管是在南部很小的一片平原地区,还是在几乎覆盖全国的山区,大都如此。又由于到处是山,就决定了尼泊尔人的田产差不多都是梯田。站在山下看梯田,梯田一层层升上山顶。在飞机上望梯田,梯田一层层落到山脚。身在高空鸟瞰,山形缩小,一层层梯田也相应变得细密。这些细密的梯田,有时布满一个又一个山头,就像人工刻意雕凿出来的一座座精细别致的巨大盆景。这些细密的梯田,从山顶向下,形成一个个由小到大的不规则的环形和半环形阶梯,层层叠叠,宛如大山的年轮。的确,这些连绵不绝的梯田就是大山的年轮。在这些梯田里,饱含了多少尼泊尔人的辛劳、努力、心血和汗水。随着一代代尼泊尔山民的繁衍生息,这些梯田也在一圈圈地增加,一些原本原始的荒山也变成了丰收的田园。
打破这层层梯田环状韵律的是一条条路,大路和小路。有路就有家。各家的房舍就建在大路旁或小路端。在空中俯瞰路与房,不由得使人联想到了树:大路仿佛树的主干,小路仿佛树的枝杈,而那一座座房舍,又仿佛树的大枝小杈上结出的一颗颗果实。这些造型不一、大小不一的房舍,点缀在山、田、路之间,与那山的结构、田的色彩、路的线条十分和谐地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幅幅美不胜收的天然图画。而随着飞机的飞行,那些结构、色彩和线条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洋溢着新意,令人目不暇接。
飞在空中,看山、河、田、路,不同的地域,又有不同的风姿,甚至独特的景观:多数的山峰呈金字塔形,但也有陡直的峭壁,长长的、深深的,如一堵巍峨的高墙,雄踞于群山之中;山谷间的河流,不管宽窄,大都有水,但山坡上的季节河,在无雨的季节,却只是林间一道无草无树、宽宽窄窄、弯弯曲曲的依然保持着大水冲刷流痕的沙石,足以让人想见,雨季到来的时候,这里是何等的波涌浪卷;层层梯田多姿多彩,但郁郁苍苍的林山之中,有时仅一个小山头被开垦,并且那露出来的田土又火红火红,让人不由得想起“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名句;山中无直路,那蜿蜒盘绕的细细的山路如白描的线条在绿色的画面上游走,猛然间竟走出一个如鸟似兽的一笔画图形,令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这次飞越,也是一次危险的飞越。
由于乘坐的直升机很小,因此自打一上飞机,心里就一直担心着它的安全系数。尼泊尔是个山国,陆路交通很不方便,但民间小飞机的航空业却比我国发达得多。据不完全统计,尼泊尔全国除了加德满都国际机场外,还有其他机场40余个,直升飞机停机坪上百个。可以说,小型飞机和直升机差不多能够到达尼泊尔国内任何一个地方。这一方面方便了人们的往来,同时也适应了旅游业的发展。记得我国旅游局局长到尼泊尔访问考察时曾对这一点印象突出并大加赞赏。但是,尼泊尔民用飞机的型号却很杂,且设备旧、线路多,地形和气象条件也比较复杂,因此飞行事故屡有发生,仅2001~2002年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发生过四五起坠机事故。因此,虽然坐在这蜻蜓般的小直升机上很稳,但心里并不十分踏实。特别是当飞机穿过浓云,飞机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雾海,窗外没有任何参照物,不知自己将去向何方。而在大雨中,飞机就像钻进了一个水枪密射的迷阵,急雨打在舱顶和螺旋桨上的砰砰响声,像是随时要把飞机压下去一样……飞机在飞,心也在飞,有时觉得心脏就要飞出机舱、抛向山野。
另一方面,当时正是尼泊尔反政府势力同尼泊尔政府军队、警察进行激烈交战的时候,而我们所穿越的地区正是反政府势力比较活跃的尼泊尔中西部地区。当直升机飞在罗尔帕、当县、鲁孔等县上空时,尼方人员不住地给我们介绍:说不定在我们下面的山林中,就有反政府武装分子在活动。直升机将近沙利扬县时,特意围着两个山头盘旋了一周,其中一个山头是一个居民点,另一个山头是尼泊尔军队的一个通讯中转站。尼方人员说,前不久,尼泊尔军警人员同反政府武装分子先后在这两个地方进行过激烈的交火。从快速飞行的机窗向下看,依稀可见战后的遗痕。虽然,由于反政府势力的武器装备落后,尚未听到尼泊尔军警飞机被直接打下来的消息,但望着脚下高高低低的山野和密密匝匝的树林,还有身边尼方人员关于反政府武装分子活动情况的介绍,心中总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按说,军人是不应该害怕战斗和牺牲的,但这是在他国的战场上,我们不过是一个过路者,如果有个万一,这算是个什么事呢?特别令人后怕的是,这次穿越尼泊尔飞行之后的第三天,就在我们到过的沙利扬县又发生了一次激战,一名曾经接待过我们的当地人员就在这场战斗中阵亡了。后来,尼方人员见到我时,还心情沉重地握着我的手说:“你们那天很幸运……”
美丽的山水间正进行着激烈的战事,愉快的旅行中饱受着提心吊胆的折磨,这极不协调的两个方面充斥着我的两天尼泊尔空中之旅,因此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太难忘、太不尽了。那些在脚下飘飞过的山川景物,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录相带,时不时地就会在我脑海里重放。由于尼泊尔国土基本上都处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南山坡上,因此地势北高南低,落差很大:北部为连绵高峻的山脉,中部为岭谷交错的山地,南部是起伏不大的一条狭长平原。久居加德满都河谷,对此并无真切体验,飞翔在天上斜穿尼泊尔国土,才算确确实实地领略了这“山国”的风采。
山多、林密,为尼泊尔军队、警察和反政府势力都提供了很好的藏身与活动的地理环境,但同时也为各方的行动造成了许多不便,比如在深山密林中,无论是战场机动、后勤保障,还是通讯联络、派兵支援,都会遇到许多困难。因此,尼泊尔军警同反政府势力之间偶有交战、偶有胜负,都很正常,但不管哪一方,要想把对方彻底消灭,也将非常困难。打打谈谈,谈谈打打,尼泊尔政府和反政府势力,都会不断地使用这两手。
尼泊尔的山山水水的确非常美丽,但尼泊尔目前的国内政局却不好恭维。这是我在同尼泊尔朋友闲聊时经常说到的两个方面。对此,我也常常以令尼泊尔朋友称道的两句话作结:“尼泊尔王国目前不怎么好的国内形势是暂时的,而尼泊尔美丽的山山水水却是长久的!”
张建明
尼泊尔风情介绍:
照片四幅(张建明摄):
1、
曙光初照
2、
王宫古建
3、
田园“迷彩”
4、
苦行僧
国画四幅(张建明作):
1、
礼佛圣地
2、
王宫广场
3、
大山年轮
4、
林中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