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军校

 

我这里所说的“军校”,并不是指军队院校,而是一个人。

他姓王,原名可能叫“君孝”,后因考入南京军外院,故改名“军校”。这确实是巧合,“君孝”与“军校”发音完全一样,好像命里注定了他会从军,上军校。

我和他同年考入南京军外院,但开始并不认识。他来自沈阳郊区的农村,我来自北京;他学印地语,我学英语,不在一个系。

一直到“文革”开始后的第二年,由于群众组织的出现打乱了班系的界限,我才认识了他。我是一个比较清高的人,由于来自大城市和干部家庭,自然会有看不起人的毛病。而军校虽然来自农村,却也很清高,给人一种老成、博学和固执己见的印象。所以,开始与他接触时我与他似乎并不“合拍”。

由于观点相近,我和他都属于同一个群众组织,当时我是负责人之一,而他只是一般成员。但是,他经常对我们这些“头头”提出不同意见,而且态度很激烈,有时闹的我们有些尴尬。所以,几个头头都躲着他,敬而远之。

不知为什么,我倒是愿意经常到他那儿坐坐,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上一阵,有时也觉得有些道理。他比我大两岁,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知识很丰富,写一手好字。也许是因为知识面和思维方式有所不同,所以与他交谈使我感到会有些启发。他的独特见解往往对我分析学院的运动形势有帮助,因此我逐渐把他当成了我的“军师”。也许是由于我对他比较尊重,所以他也把我看成是知心朋友。

后来我出了“政治问题”,被打成“反革命”。一些同学不敢再理我,而军校却通过各种方式与我联系,关系反而更近了。后来他被分配到新疆军区工作,而我被处理复员、回到北京当工人,他与我仍然联系频繁。

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同乡,同年考入军医大学,后来也去了新疆军区,是一位能干的军医。他们在新疆十余年,凡是回家探亲、路过北京,我们都要见面。每次,在北京的几个老同学趁他来京,总要聚在一起聊个通宵。

大约在1971年春节,我到沈阳亲戚家过春节。当时供应很紧张,尤其是东北,我特地从北京买了肉带去。事先我打听到军校老家的地址,带了一块肉,乘公共汽车来到沈阳郊区,东问西问找到了军校父母家。由于我事先没打招呼,所以两位老人没有思想准备。不过他们似乎对我很熟悉,甚至说:“你家里住的可宽敞!”我坐在炕头一看,他们的房子确实很小,我没有想到城乡的差距有这么大。我拿出相机与他们全家合影,还特地为军校的孩子多照几张。老人一定要留我吃了饭再走,一盘炒肉片端上来,他们自己不吃,只让我吃。我想他们也许是用我带来的东西招待我,心里一阵发酸。

有一次军校路过北京,我发现他吃饭不太正常。他似乎吞咽时有困难,抓一把新疆葡萄干放进嘴里却咽不下去,又全部吐出来。后来他患上了癌症,在转业回东北不久就去世了,年仅四十余岁。

军校已经走了十几年,他的妻子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有一个也进了军校,当了军官,这使我感到欣慰。

当我看着照片上的军校时,似乎又听到他一边摇头、一边在说:“不行,不行,你听我给你分析,……”

 

照片:

军校夫妇路过北京                            老同学见面

 

                                                                                         2003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