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教我拉琴

可以说，我学习手风琴的启蒙老师是“保尔”。1960年，我刚上初中时，班里组织去看电影《保尔. 柯察金》。

片头的一个镜头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保尔虽然双目失明了，他寄出去的小说手稿也丢了，但是他没有灰心。

他抚摸着床边心爱的手风琴，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年代……。

于是，我决心学拉手风琴，像保尔那样，用革命的乐曲鼓舞自己。况且，当时的群众性歌咏活动，也普遍把手风琴作为伴奏的乐器，学会它也可以为大家服务。

不过，当时手风琴的价格不菲。我和母亲磨蹭了好久，才从她那里得到了一笔“贷款”——100元（相当于她一个多月的工资）。在西单商场的乐器部里，选择了一台最便宜的16贝司“百乐”牌小手风琴，加上我自己的十几块钱积蓄，才买下了我的第一台琴！

从此，我每天做完功课，就按照一本入门的教材练琴。后来难度提高了，小琴不够用了，高中时又买了第二台96贝司的大琴，一直用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1963年国庆节，我们班编排了一个节目“骑兵舞”，到天安门广场的晚会上演出，我担任手风琴伴奏，选用了《骑兵进行曲》。以下是我画的一幅回忆当年演出的漫画：

高中毕业，我考入了一所军校。在军队院校里，几乎天天唱军旅歌曲，我的伴奏任务更重了。记得1965年秋天，我们参加南京军区的歌咏比赛，在一个空旷的体育馆里拉琴，又没有麦克风，要拉出声音来就得费很大的劲儿！

文革中，一切过去的艺术作品都被视为“封资修”的东西；几乎所有的外国歌曲（包括古典音乐），都被批判为“靡靡之音”。一天晚上，我骑在学院的围墙上，一个同学搞来一台手风琴给我，于是我拉了几首苏联早期的歌曲（例如《山楂树》）。这下不得了，第二天就有人说我在散布“黄色歌曲”！

（文革中在军校宿舍拉琴）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我初学拉琴时只有十几岁，如今已经是个胸前挂着老年证、免费乘公交车的老人。

大家知道，我国传统的手风琴都是键盘式的，右手音阶的排列与钢琴完全一样。

C调的1、2、3、4、5、6、7 都是排列在白色键盘上，弹奏起来很方便（如果没有半音的话）。但是，如果弹奏其他的曲调就麻烦了，需要借助一些黑色按键才行。比如弹奏F 调，它的音阶排列是：1、2、3、4（黑键）、5、6、7；而弹奏G调时，它音阶排列是：1、2、3、4、5、6、7（黑键）。弹奏其他曲调的话，借助的黑键就更多了。

尤其在群众性歌咏活动中，不同人群的音高是不同的；对于同一首歌曲，需要根据不同的演唱者调整不同的调式。这样一来，就需要采用不同的指法弹奏，这在键盘式手风琴上是比较麻烦的。有没有一种可以改变曲调而不改变指法的手风琴呢？其实俄罗斯的巴扬就可以，过去我们不了解。

今年和老伴儿去俄罗斯旅游，在游船上看到那里的琴手都在拉一种叫“巴扬”的手风琴（以发明人“巴扬”命名）。

这让我回忆起电影中保尔的琴也是巴扬，而且是很古老的两排按钮的巴扬。看来，要“彻底”向保尔学习，我还要改学巴扬才行！这对于拉了一辈子键盘式手风琴的我来说，无疑是个挑战。

三排按钮巴扬琴的右手音阶排列是这样的：（以F调为例）

@3 @5 @6# @1# @3 （第三排）

@2 @4 @5# @7 @2 （第二排）

@1 @2# @4# @6 @1 （右起第一排）

可以看出，巴扬的音阶排列与键盘手风琴完全不同；要学会它，必须克服过去的指法习惯。很明显，巴扬按钮的手触面积要比传统键盘琴的按键小许多；所以，这就要求手指的弹奏更加准确，难度也大了些，这也叫“有其利必有其弊”。

以上的巴扬音阶排列，被称为B系统排列，主要在俄罗斯和东欧地区流行。还有一种按钮式手风琴则采用C系统排列：（以C调为例）

@5# @7 @2 @4 @5# @7 （第三排）

@6# @1# @3 @5 @6# @1# （第二排）

@1 @2# @4# @6 @1 @2# （右起第一排）

与B 系统相比较可以看出，C系统中的7、1、2、3、4、5、6是按照“斜下”（如同东南）方向升高排列的；而B系统中则是按照“斜上”（如同东北）方向排列的。但是，无论是C系统还是B系统，每个按钮与其上下左右相邻按钮的音程及音高差距都是一样的（比如与左、右钮之间总是相差三个半音）。因此，无论你选择哪个钮当做1，它与2、3、4、5、6、7之间的位置关系不会改变，这就是巴扬琴为何能解决“曲调改变、指法不变”的奥秘所在。

C系统主要流行于西欧和美洲，而在我国目前则同时流行C、B两种系统（据说B系统多一些）。这确实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应该选择哪种呢？

通过对俄罗斯的考察，我发现巴扬都是采用B系统，这与俄罗斯的音乐特点有关。据说B系统更适合于弹奏俄罗斯风格的乐曲，比如像《山楂树》这种以6、3为主的小调歌曲，显然更适合在B系统上弹奏。而我们从小就爱听俄罗斯歌曲，于是我最终决定并购买了两台B系统的巴扬琴（国产练习巴扬和意大利产布格里96贝司）。

然而，据说俄罗斯的巴扬具有独特的音色，在俄罗斯旅游时很想买，却没有机会碰到。于是，回国后就在网上搜寻，竟然发现在哈尔滨有人出售二手的俄罗斯巴扬！而且是俄罗斯有名的图拉手风琴厂生产的 тула牌巴扬。这种两排键钮的巴扬，就是保尔用的那种，在俄罗斯民间十分流行（现在恐怕已经成为文物了）。

这种琴的音色很独特，具有金属质感，清脆而悠扬，很适合于弹奏俄罗斯乐曲，可以表现出俄罗斯民族豪放、坚韧和幽默的性格。它的左右手均为25个按钮，据说是从单排键巴扬向三排键巴扬的过渡产品，在俄罗斯手风琴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不过，它的局限性也是明显的。由于它的按钮太少，缺少必要的半音键，仅能满足于两个曲调的弹奏（例如我买到的，仅能弹奏bD 和bA 调）。它的音阶排列也十分特别（我绘制了以下示意图）：

有趣的是，它把俄罗斯歌曲常用的三个半音#5、#4 和#2，集中在了右手的最上方。这种特殊的排列，与三排键巴扬完全不同，这就意味着我需要熟悉两种以上不同巴扬的音阶位置和指法，虽然有些难，但很有趣。同时，这种巴扬左手的贝司部分也不同于其他，它在左起第一排和第二排中，混合排列了单音与和弦按钮，不大容易区分和掌握。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它，因为这是保尔拉过的那种巴扬啊！当我拉起这台琴时，我老伴说：它的声音带有磁性，有穿透力。

在哈尔滨，我在一些个体的俄罗斯商店里，还看到了几台巴扬。也许是因为这里靠近中俄边境，所以总会有人带过来一些，尽管不多。当我看到一台八成新的Ансамбль牌（可以翻译为“演奏”牌，产地是原苏联的沃洛格达市）三排键巴扬时，手又发痒了。试拉了一下，发现它的贝司音色沉稳、厚重，这符合网上一些文章的介绍，俄罗斯巴扬的簧片要更长一些，所以声音更加浑厚，具有震撼力。开始我还没有打算买下，因为右手键钮有些小毛病。回到旅馆后，总觉得不买下就很难碰到机会了，在北京是很难买到俄罗斯巴扬的。于是拿起电话与那家店主砍价，从4100元降到3500元，终于成交了。就这样，我手提肩扛，把两台俄罗斯巴扬带回了北京。

（左为意大利五排键巴扬，右为俄罗斯三排键巴扬）

在我买的几台手风琴里，要属这台俄罗斯的三排键巴扬音域最宽，达到了4个八度还多。我以前买的鹦鹉牌120贝司键盘式手风琴，仅有三个八度的跨度，这也是巴扬琴的优势所在。

我现在已经退休，拉手风琴不仅是一种爱好，而且也成为了一种收藏。我在北京的报国寺文化市场上，还看到了一台“迷你”巴扬。当时一试，完全没有声音，只听到风箱里有东西在滚动，估计是簧片脱落了。于是就和摊主砍价，从900元砍到了300元，算是买下了（现在网上拍卖价9800元）。回家后拆开，用万能胶和胶带，把簧片复位，居然也可以拉出声音来了（右手大拇指套在皮圈里拉，左手有皮带）。这台琴的牌子是HERING，网上介绍该公司是巴西的一家口琴厂，很有名。后来被德国的HOHNER公司兼并了一段时间，所以也有人说，HERING是HOHNER手风琴的前身。

这种单排键的手风琴有个特点，就是按下一个按钮时，可以在推、拉风箱时发出两个不同音调，比如1、2，或者3、4等。这种设计来自于口琴，是早期手风琴的共同特点。还有一种六角手风琴，也具有这种特色。

（左为六角琴，右为单排键手风琴）

为了完善我的收藏，我又网购了一台国产六角手风琴。它的左右手各有10个按钮，可以弹奏C调和G调。而HERING 单排键手风琴，仅仅可以弹奏G调。不过，这两台琴的音阶排列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在HERING 琴的右手侧，把六角琴左右手G调的10个钮的音阶，全部汇集在一起了，也达到了三个八度的音程。

六角手风琴的音阶排列是这样的：

据说，六角手风琴在欧洲和南美也很流行，适于弹奏爵士乐曲。不过在我们国内，还鲜为人知呢。

我现在的手风琴藏品，也仅有八台。不过，已经可以组成一个大家庭了。

你看，他们像不像是一个大家庭？可以说也有老少三代了。不过，体型最小的并不是第三代，反而是爷爷和奶奶。因为单排键巴扬和六角琴，应该是最古老的手风琴品种，而两排键和三排键的巴扬可以算是第二代吧。

那么五排键的巴扬为什么是最年轻的呢？因为所谓五排键，实际上也是三排的，只是为了弹奏方便（仅用一种指法弹奏各种曲调），在原来的三排键以外，又在第四和第五排，重复了第一和第二排键的音阶（簧片没有增加，只是第一和第四排联动，第二与第五排联动，据说还要增加与第三排联动的第六排）。另外，键盘式手风琴的出现，也晚于巴扬，所以算是孙子辈儿的了。

现在又推出了一种电子手风琴，可以模仿各种音色，据说弹起来也不错。不过就像电子钢琴与传统钢琴一样，在音质、手感等方面，还是区别很大的。尤其手风琴的金属簧片和风箱，可以随着弹奏时的情绪自然地表现和发挥，如果加入了电子音乐的效果，就变味儿了。不过，这仅是我个人之见，不一定对。

对于我来说，拉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健身。我的几台琴，比较重的有6至8公斤，最重的有10公斤。每天拉上两个小时，确实也算是一种体能锻炼。不仅锻炼腰背和两臂，而且要频繁活动手指（要同时掌握五、六种手风琴的不同指法，对于脑力的锻炼也是有益的）。我拉了两个月的巴扬，把糖尿病的血糖指标也拉下来了。今天一量，餐前5.5，餐后5.7，正常！

当然，每天弹奏几段过去的老歌、老曲，也会使自己的情绪亢奋，精神面貌得到改善，可以克服昏昏欲睡的老年状态。

在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我看到保尔（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塑像高昂着头。我仿佛又听到了他的琴声，依然是那样有力和悲壮！

20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