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土语

短文一

上世纪50年代北京的一个四合院，某男士从屋里出来，与在枣树下独自饮酒的邻居打招呼。

邻里甲（以下简称甲）：兄弟一人独闷儿（独自享用）上啦。

邻里乙（以下简称乙）：哥，来，一块儿喝几口白干儿（白酒）。

甲：好咧！嗯，这半空儿（炒熟的小花生）味道还真不错。兄弟，哥咋瞧你气色不太好呀？

乙：咳，别提啦，碰上一件慠慒（tào 烦恼）事。

甲：说给哥哥听听。

乙：还不是我这一担挑（连襟，即同为一家女婿）。前些日子，老丈人托人捎信，说他好长时间没什么正经营生（工作），家里快没嚼裹儿（生活费）了，让我给找差事（工作）。老家儿（父母，这里指岳父）说了，您说我能不管，又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离得很远)的亲戚，我总得搭把手儿(帮忙)吧。和陈师傅一说，人家正好缺一白案的(精通各种面食的厨师)。前两天，我把他引荐给陈师傅。

甲：这不是好事嘛！

乙：您往下听呵。头去(临去)之前，我掰开揉碎(反复)地和他说，人家陈师傅是讲面儿(懂礼节)的人，咱们说话办事可得悠着点(注意，小心)儿。按理儿（按道理）,这事是不是该不可儿不可儿（过意不去）的,他倒好,假不指着（非常想得到他人的帮助，却表现出满不在乎）。约好钟点（时间），等了个六够（很长时间），还没人影儿。不知道他上哪儿玩儿鹞鹰（四处闲逛）去了。我这儿正着急呢，他迈着四六步儿（形容慢）来了。您猜怎么的，你倒是捯饬捯饬（dáo chi 打扮），穿件恣儿立 巴 儿（整洁）的衣服。他穿了一件抽皱百囊（很多褶子）的曹 少（cāo旧）褂子，逛里逛荡(过于肥大)，上面尽是洝淋（é lin ,衣服上有菜汤浸过的污痕），还一股子艮气味(一股难闻的气味)，比�b（gang）刀布(肮脏)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哪个剃头棚儿(没有固定地点的理发匠)推的头，跟个秃尾巴鹌鹑(形容头后边的发剃得过短)似的，脚上穿着一双跁zha鞋（bà zhā 鞋,踩过泥水的鞋）手里拎着一个蒲包儿 (用菖蒲叶编制的直径约为20或30厘米的小圆包；以前用以装水果，封好口后上面附有店铺字号的门票，用纸绳从圆周的六面系好，以送亲友),里面是不大的火拉车(一种类似小苹果的水果)，一个饽饽匣子(点心盒)，露着干巴呲咧(质次有裂缝)的槽子糕(棕色蛋糕)，要多涩秧有多涩秧(很差)。见面之后，陈师傅自然要夸他两句，没想到，他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抖机灵儿(耍小聪明)，充起大尾巴草鸡(自以为是)，当起能耐梗了(有本领)，一个劲儿地和人家嘚啵(调侃)。车轱辘话(说话啰嗦)没完没了，一点儿都不招人待见(喜欢)，还直跟人家臭嚼(强词夺理)。陈师傅门儿清(内行)，一听就是胡云(胡说八道)，整个一怯八邑(外行)，纯粹是唬牌儿(虚张声势)的，根本不对路子(一码事)。立马儿(立刻)就待搭不理儿(不愿搭理)的。我一看这渗路(情况)儿，别等陈师傅甩脸子(不耐烦)，即早儿(马上)打住(停住)，再说就到二屋里去了(越来越不靠谱)，我也得落包涵(埋怨)。遮个遛子(找借口)，趁早挠鸭子(赶快走)。回家和媳妇一说，她倒埋怨起我不该管这件事。说什么，你也不瞧瞧他那摸样，长得地里排子(身材矮小)似的，打小儿(从小)就打游飞(四处逛荡)，时不常无地起孤丁（惹是生非），满是个撳头拍子（吝啬），有那点儿爱人肉儿（招人喜爱），根本就戳不起个儿（立不起来）。这种人多会儿（什么时候）也不得烟儿抽（得势），当碎催（打杂儿）都没人要。您说，这不是打糠灯（无聊）吗？咯扭不咯扭（别扭）。我图什么许的（为什么呢）？满是个跑馊腿儿（没有任何意义的奔跑）！

甲：以后这事儿少管，省得吃挂络儿（落不是）。

乙：就这一回，我也长记性了，以后也不和他再打连连（联系）了。这瞎摸海、大晕头的事（盲目帮忙）绝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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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二

傍晚，两个家庭主妇在院子里相遇。

邻里丙（以下简称丙）：大妹子，干什么呢？还没歇着（休息）哪？

邻里丁（以下简称丁）：打（熬）了点儿糨子（浆糊），糊点袼褙（用浆糊把碎布粘贴成2-3毫米厚的布片，晒干后用来作鞋底），这晒了一天，干得也差不多了。别看这天热咕嘟（闷热），说凉就凉，寒鸭儿（一种候鸟）一来就得穿棉衣，想赶早给老太太做双骆驼鞍儿毛窝（一种中间凸起双棱的棉鞋）。

丙：难为你搁心（用心），老太太（媳妇指自己的婆婆）呢？

丁：怹（tān 尊称，指没有在场的长辈）早早地就安歇（睡觉）了。

丙：要说你们老太太挺省事的。

丁：老太太身子骨儿（身体）还硬朗，就是有点耳沉（耳聋）。

丙：我看老太太牙口（牙齿）差了，还挺爱吃硬东西，老看见怹嘴里蛄冗（gū rong 非常慢地咀嚼）。

丁：解闷儿吧。老太太最爱吃汆儿面（用油将牛羊肉煸炒后，放水煮熟的面条）、柳叶儿汤(把面片儿切成菱形做成的片汤)、煮尜尜儿(将玉米面用水合好后切成小块放在锅里煮熟的食品)，端起碗，忒儿娄儿地(吃面条等食物时发出的声响)吃得可香啦。

丙：你们家姑娘越来越好看了，长得像水葱儿似的(好看)，要使换香胰子(香皂)洗脸，模样儿还得俊。

丁：这孩子昨儿喝了点乌突水(温度偏低的水)，今个儿直蹿稀(腹泻)，有点挼（ruá 没精神），直发苶(发呆)，他爸也不怎么上心。我瞧您家大哥真不错，事由儿(工作)又好，人又实诚(老实可靠)。

丙：我们那口子是个实心眼子(忠厚)，干活不会掉腰子(耍花活)、泡蘑菇，更不会玩家伙山(逗心眼儿)、骑个驴(占小便宜)什么的。对亲的己的(亲戚朋友)，花钱挺抛海儿(大方)，从不仨瓜两枣儿(数量很少)就给打发(办理)了。这男人呀，要是滚刀肉儿(蛮不讲理)、三青子(蛮横)，就褶子啦(坏了)！

丁：大哥一看就是个局气(正经)人。您这手脚不拾闲儿（干活儿），真忙活。

丙：我把劈柴、煤球都弄好，再垫上炉灰砟儿(烧过的成块的炉渣)，准备好取灯儿(火柴)，明早儿拢火(生火)就省事了。天可不早了，咱都赶快歇着吧 。

（马恩慈）